饮茶留余地

满心欢喜地在茶园看茶农采茶。绿朗朗的世界里,满目都是青春的气息和快乐的新芽。弹跳在茶筐里的那些嫩绿,比那些价值连城的翡翠生动多了。问被晒得有些黝黑的茶农:茶树上洒过农药哇?茶农低头采茶并不抬头地回答:怎么会呢?这茶叶采来是自家吃的。是了,如果有份茶田,那该多好!
坐定,和镇长一众人喝茶。镇长说:新茶喝前拿上两三叶,放在嘴巴里咀嚼咀嚼,如果有苦味,那就不要泡了,毫无疑问那茶叶满身都是农药。众人笑,觉得这办法确实可行。家中并不缺新茶。见到新茶就像见到新书一样,总要翻检之后买上几个品种。喜上眉梢,在心里面盘算着这个春夏家中新茶的品种,觉得怪富有的。这一年的口福与叹息,总可以在新茶的汤色里舒展开去了。
新茶时节,也是问候的时节。朋友们小茶一包一袋地互相送送,交流交流品种这个叫朵贝古茶,那个叫五溪兰香;这个是福鼎白茶,那个是极品单芽茶;这个叫绿宝石,那个叫崂山春;这个是阳羡雪芽,那个是庐山云雾;这个叫台湾的东方美人,那个叫雪水云绿真是一点茶消息,几片真情意。
新茶的好处,多半不要用沸腾的水来泡的。你当然也不会抱怨新茶的不耐泡,新茶的脾气本就如此。
想到做穷学生时候。在竹椅子的茶馆里泡上一整天,或看世界杯,或看消遣书。叫来三毛钱一盖碗的三花(三级茉莉花茶),喝到那些配在茶里面的两三朵淡黄色的茉莉花变了白,再散开,再一片两片三片,再全部都进了胃里,直到茶叶膨胀得在杯中了无生趣为止。这杯茶确实喝得够了本钱啊!事实上,最后是茶汤香味全无、涩味尽现了。少年人,全然不知手中的这碗茶也是需要留些余地的。


也是一年。碧螺春一下子来了许多。小小的蟹脚毛样儿着实招人喜爱。那个春夏,独自饮下了两斤多的碧螺春,等级虽有差别,感受也有参差,但心情像油菜花开一般,黄澄澄地亮堂着,那时的水和那年的茶,着实清爽啊!
又是一年。碰巧了,正宗的西湖龙井来了。那一年接待这些龙井的规格有点高,因这茶的级别比较高,折合成现在行政级别可能是省部级了吧?茶器杯盘选择也得隆重许多,繁复了许多。好在这年的龙井很对得起她的名声。我与这年的龙井相互抬举了整整一个夏天。
一杯新茶在手,滋味会慢慢淡去,汤色也会渐渐透明。我会告诫自己:一定不要饮下杯中的最后一口淡茶,等待接下来那涩口的出现。要给这些就要分别的叶片留下最后一点本然的滋味和色泽,谦谦然,互念:余地。余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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